洗澡 ◎ 黃明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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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是日常生活的清潔習慣。每個人一生中至少洗二次澡: 「出生和死亡」。但是這兩次都是別人替你洗。兩者之間大部分人有數不盡次自己洗的。洗澡的種類大約有淋浴和盆浴;有個人,鴛鴦和大衆浴。淋浴可分室內和野外。盆浴更可細分為普通的,泡沫的,香水的,牛奶的,玫瑰等各式各樣數不完。決大多數洗澡都是慣例,沒有什麼。我卻經歷二次沐浴烙印下深刻的記憶。

第一次是1969年當兵時,我是同班中最後一位得到"金馬獎"(分發到金門和馬祖)。五月中旬踏上金門作換防的接收員。金門碼頭於八二三砲戰之初(1958年)被炸壞後未再重建. 海軍各型艦艇無法靠岸,只有登陸艇(通稱水鴨子) .  但這是二戰剩餘物噸位小除了運送輕裝人員外不能搭載重裝備. 所以部隊換防是換人, 其他大炮, 卡車.. 等輜重留在原地不換. 衛生連接收員三十位左右的醫官和士官由副連長帶領於換防前先去點收留在原駐地的輜重裝備.

我們大部隊還在台灣, 現駐部隊空出他們簡報室作我們臨時的通艙卧舖。當然沒有自己專用的廚房和衛浴. 吃的簡單跟他們搭伙共食. 衛浴也是要與原部隊合用。為了避免擁擠和混雜,我們要在本隊使用後,通常晚上九點過後才能洗澡。

但是燜熱的壕溝裏甚至只穿內衣褲依然濕透。黏皮膚的濕衣裳夠惱人的!六點晚餐後, 眼盯著滴水的土壁, 在陰暗熱濕的戰壕內煎熬到九點可是「渡分如年」. 連上老士官長說壕溝外一百公尺處花生田中有座水井, 他都到那兒解決衛浴. 他更進一步說在那裡大, 小號既是回歸自然, 對花生更是「有機肥」. 再者花生園不會埋地雷, 免去觸雷的危險. 水井在園中央四周一里內别無人家. 戰壕是最近住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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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三十日傍晚吃飽宮保雞丁和熱湯的晚飯回到壕溝不僅汗流浹背, 汗珠更沿著手指和衣袖滴下來. 壕內氣溫更高達三十六度. 又熱又濕又燜令人抓狂!那時才六點幾分怎能熬到九點. 便拿著洗臉盆, 肥皂毛巾, 內衣褲往花生園去.

戰壕是挖在一座繁密相思樹林小丘中乾涸河道的兩岸. 爬上河岸 (壕頂) 往外看, 丘下一埂埂的花生田,差不多一公里外有一片榕樹林裡隱約可見幾隴屋瓦, 幾隻煙囱和幾縷炊煙. 小丘腳下花生田中間有塊圓形水泥地, 在其正中有隻矮矮的水泥圓筒: 就是井. 

沿著坡上的小路下到花生園接上園埂不到十分鐘路程便到水井. 從井口望下去, 水深20-30尺,水平如鏡,倒影天空的雲彩和一個人頭. 找來井邊的帶繩的水桶, 瓢起一桶淺綠帶鵝黃的井水. 跟澡堂的水差不多, 但比孩提時代玩耍的田溝水清澈許多。脫下軍服,皮鞋和內衣,將倒在臉盒的井水從頭頂往下沖. 哇,透心涼!開始享受到金門來最舒適的露天澡。

起初還滿保守穿著內褲洗,後來乾脆脫光只在腰臗纏條毛巾洗將起來。洗澡後順便清洗內衣褲和襪子。洗完更可坐在田埂或行軍椅上於輕拂的海風中欣賞夕陽的彩虹。真是一舉數得!

一周後老士官問為什麼只有『雙日』去洗。答道當年炮戰雖然沒有1958年真槍實彈的打,還有單打雙停的宣傳彈。他哈哈大笑的説。中共一天打不到二十發,而且是分區打的,差不多一星期才輪到打金門城附近的。因為沒有炸藥,除非被彈頭殼直接打到,其他時候一點危險都沒有。萬一被彈殼擊中也是你註命應死。他更傳授一個保命妙招:聽到砲聲「轟」接著「嘶嘶」,這砲彈會落到很遠的地方,不必怕;可是聽到「轟」接著「噗噗」,彈頭一定落在附近。要趕緊就地撲倒在掩蔽物後。

從此天天去洗澡兼看夕陽的彩虹,有時洗到天黑來數天空的繁星。單日更有煙火(宣傳彈)。一個月裡只有一次光著屁股緊張的趴倒在井口旁。那顆彈頭就掉落在一百公尺外花生園。"呯"一聲半顆彈頭埋沒入土中,周邊的花生也留下燒焦的枝葉和味道。好險!

第二回是今年六月三日在YMCA 大澡堂的沖水浴。這是從去年(2020)三月一日以來因武漢肺炎關閉後,男生大澡堂第一次開放。去年因全球性COVID-19肺炎大瘟疫由中國武漢點燃後,不到三個月就傳遍世界五大洲六,七十多個國家。美國是受害最大的國家,染病的和死亡的病人最多。為了抑制瘟疫的擴散,各州政府頒布「居家防疫」的命令;關閉所有酒吧,餐館,運動中心,購物中心,海灘和公園;更禁止大小型聚集如教會禮拜,球賽和學校等來避免群聚感染。三十多年來每天去游泳的YMCA便暫時熄燈了。

關閉三個月後, 七月一日局部開放. 以一小時為單位,每小時六個人(每條Lane一人). 每個人都要預約,帶口罩由大門進去量體溫, 廁所換泳衣,游泳後從側門回家. 濕泳衣在車內或回家換. 自然不能在YMCA洗澡. 在冰凍的冬天, 才改泳畢可回到廁所更換濕泳衣. 今年四月初因疫苗的施打疫災慢慢的紓緩下來, 開放了家庭更衣室的個人澡堂. 但是開放式大眾澡堂還要等到防疫準一級(完全解疫前的準備期) 才開. 哪天就是六月三日.

大澡堂是40 x 15 尺長方形一間房, 長邊的一側有10個淋浴頭, 另一側是衣掛鉤. 它是介於更衣室和游泳池間, 讓每位泳客進池前沖洗淨身和游畢離池後洗滌. 六月三日是關閉一年多來開放的第一天. 知道的人不多, 整間澡堂只有我一個人. 掛好浴巾和泳褲, 打開淋浴由頭到腳趾沖淋熱水一番. 塗上厚厚的肥皂泡,用手仔細的搓揉, 最後從頭頂到腳底來回的沖滌幾次, 洗淨身上濃厚的Chlorine味道. 也淋去附身瘟疫的晦氣, 更沖開全身鎖閉一年多的毛孔。哇,真爽!

人生算來七十有八, 洗過各式各樣的浴和數不清次的澡. 為什麼獨獨對金門城外花生園中井邊浴和YMCA澡堂淋浴念念不忘. 也許是古稀之年兒孫繞膝時,可以吹噓老子經歷當年武漢肺炎瘟疫之後於大澡堂痛快的沖洗, 慶祝在美國三千七百多萬人染病和六, 七十萬人死亡的「疫海中餘生」. 何其幸運!  年青當兵時在金門城的井邊沐浴同時觀看夕陽的晚霞和宣傳彈的煙火。在戰地於隆隆的砲聲中『摸蜊仔兼洗褲』, 此事此景該是「天方夜譚」,人間哪裡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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