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驚心吊橋
蓮華的父親“出張”許久,杳無音訊,母親決定去找他。她向一個回鄉的翻砂師傅打聽「出張」所在,次日,天還濛濛灰就帶著蓮華出發。
他們先坐一程公共汽車,然後步行。蓮華不知走了多遠,只記得走過一條短的、一條長的橋,橋下有婦人在洗衣,又爬過一座山丘,在樹下歇腳、吃饅頭、喝水、又上路,後來走上一座用鐵鏈吊著、懸掛在兩山中間的高橋,它窄窄的,橋面由片片木板拼成,多處有空隙,蓮華真怕她的小腳會踏入縫隙裏!她腳底癢癢的,膝蓋軟軟的,無心欣賞天邊晚霞,只是睜大眼睛低頭注視令她暈眩的深深大河、滾滾流水以及衝擊在大石上的白色浪花。母親牽著她的小手,她的另一支小手緊緊抓住吊橋的鏈索,走一步、手移一點,有時候橋的那頭有人走來,於是橋身更加搖擺不定。

小女孩不知自己如何走完那條長長的吊橋!終於,可以坐下休息了,天已經一片黑。
數年後,蓮華追憶這段童年走吊橋的驚心記憶,寫了一首詩:
紅霞依戀群山
綠野伏臥江岸
光景 日影 繁花 叢林
無心賞
吊橋 深淵
白浪沖心田
緊抓搖晃的鏈索
定睛洶湧的波濤
淚含眶 唯恐一落千丈
移一步
顫抖的腳 暈眩的頭
驚悸的心 急喘的肺
痙攣的胃 破碎的膽
尋一瞥吊橋的盡頭
杳渺 在哪兒?
「趕快走,咱要到了。」蓮華的母親說。
月光裏、山路上,母親向偶爾路過的農夫問尋。

母女兩人終於到達目的地,那是農村四合院旁邊的一間土磚屋。
阿蕊走到屋前,看見德禮的夥伴,問道:
「阿火兄,禮仔和汝同齊(dang6 ze2)住置這兒,是嚒?」
「是啊!禮仔嫂,你那會來?蓮華也來了!」
「禮仔出張這呢久攏無轉去看阮母囡,是生是死?我攏不知!他現在置叨位(在哪兒)?」
「他講要去剃頭。」
「置叨位(在哪兒)剔頭?我去找他。」
「不好啦!山路這呢暗,真歹走。你置這兒等,他就要轉來。」
「禮仔嫂,妳吃晚飯未?阮還有剩飯,不過無菜,只有醬瓜仔。妳等一下,我來把飯蒸燒。」
德禮回來了。
「禮仔,你攏不記得厝裏有某囡,這呢久無轉去,也無寄錢予阮,你叫阮母囡吃什麼?你到底什麼時陣才要轉去?」
「免受氣啦!我置這兒出張也無賺到什麼錢,所以無寄錢予妳。我本來明天就要轉去。」
「什麼?我無來,你無要轉去;我來了,你講你本來就要轉去?」
「是啊!妳看,我去剃頭就是要轉去。」
「你出張這呢久,攏無剃過頭?」
「是啊!禮仔兄的頭毛和嘴鬚長到蓋肚臍!」
一片笑聲!
「你的『長』頭毛和長嘴鬚呢?怎無留下來予我綁肉粽?」
「是啊!禮仔嫂上敖綁肉粽,用禮仔兄的頭毛和嘴鬚綁肉粽,一定是世界上好吃的!」
又是笑聲一片!
「禮仔明天就要轉去,今仔日去剃頭。剔佮這呢飄撇,是要予阿蕊妳看的!」
「是啊!他故意把頭毛和嘴鬚留到那呢長,予這兒的查某(女人)攏無愛他。禮仔只愛阿蕊一個人!」
德禮顯得尷尬,夥伴們互相擠眉弄眼。
阿蕊對夫君說:
「好啦,好啦,加話免講,明天就來轉!」
「是!禮仔嫂!」德禮詼諧答覆,又說:
「阿木仔,我明天就要轉去,我不要出張了,顧某囡較重要。」